邓承泽--中秋节·凉面

文/邓承泽

2019年的中秋节，不知不觉来临了。

中秋节在我的意识中“不知不觉”来临，源于我的生活经历。

我出生在东平湖畔的一个小村庄，那里的人们过去对中秋节不是十分重视。

中秋节令，正是收获的季节。三春不如一秋忙，家里做饭地头吃。从我记事开始，村子里面的长辈们在中秋节这一天都要忙到夜幕笼罩，才用拖拉机和三轮车把成熟的玉米从地里拉回家里。家家户户院子里面堆满了收获的秋庄稼，几乎插不进脚。本来就劳累，再面对满满当当的院落，谁也没有好胃口。大家基本上都是草草做一顿简单的饭食吃完入睡，为第二天仍然忙不完的活计蓄力。十八岁那年夏季高考结束，我签约青岛地铁公司并被派往广西柳州铁路职业学院学习。这个机遇对我来说，是非常宝贵的。我从一个最远只到过东平县城的乡村少年，一下子就去向几千公里之外的西南名城。此时我的父亲早已病逝，母亲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我们俩的家。生活的重压，已经让母亲的身体出现诸多不适。我只让母亲送我到东平长途汽车站，就一个人踏上迢迢前程。在柳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三年的学习期间，我没有正儿八经地欢度过中秋节。因为，我知道母亲寄来钱都是她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

三年学习期满，我顺利入职青岛地铁公司。我非常珍惜这个机会，下定决心以实际行动回报为我打开新生活之门的单位。我知道，回报的过程，是一点一滴做好本职工作的过程。入职三年以来，我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公司领导关心、爱护职工，逢年过节都会发放福利。我每次看到发放福利的消息就会知道佳节将至，其中也包括中秋节。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太重视过中秋节，觉得这是一个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的日子。中秋节那天，我上白班。几位同事休年假回家了，工作就显得有一点儿多。我几乎没有闲着，也就没有时间生出过多的想法和感触。一直忙到下班，起风了。

我走出值守的车站，准备把晚饭解决一下。四下打量，发现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已经鲜有行人。风很大，吹在我的脸上、身上有轻微的疼痛感。我顶着风逆行，突然想起母亲，于是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第一句话就问我吃饭了吗。我的心里一酸，眼睛热辣辣地有流泪的感觉。我不想让母亲听出来我的情绪不稳定，匆匆嘱咐母亲要好好吃饭、多多休息就挂断电话。我突然感觉到身上没有了力气，真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歇一歇。

街道上大多数店铺早早关门歇业，大家都回家过节了。抬头观望，拐角处由一组LED灯组成的“担担面”三个字在寂寥、清冷中格外耀眼。

我熟悉这家面馆，不止一次地和同事们进去吃过饭。面馆不大，由老板夫妇两个人打理。墙壁被他们刷成了温暖的黄色，有限的空间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张方型餐桌。老板是本地人，总是系着一条绿色的围裙，笑眯眯的像一尊弥勒佛。老板娘是东北人，快言快语。每当生意不忙的时候，她就会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马路人来人往。有时候，她会说一句俺们那嘎达怎么怎么样的话。我猜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定是想起了遥远的家乡。他们二人总是笑容满面，给我和同事们踏实的感觉。

我推门走进面馆，里面一个顾客也没有。老板见到我明显一愣，问道：“怎么今天还过来吃面啊？”我说：“今天我们不休息，我刚刚下班。”老板感慨地点着头，说：“也是！越是节假日出门玩儿的人越多，你们地铁越忙。地铁一开通，这里就和青岛市区连接到了一起。俺们这里，再也不是偏僻角落了！时间还不晚，你不回家吃团圆饭？”老板的这一句话，几乎问出我的眼泪。我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家在泰安东平，太远了回不去。”老板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后厨。我寻了一副座位坐着，心里面乱糟糟的。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就在我意识混混沌沌的时候，老板像往常一样将一只大碗放到我的面前。我彻底惊呆了——满满的一大碗凉面，上面的配菜也比往常格外的多。面多料浓，香味扑鼻。不等吃到嘴里，已经口齿生津。因为我吃不得辣椒，所以面馆里经营的那些麻辣牛肉面、肥肠面、牛杂面等等我都没有尝过。我曾经想让老板单独给我做一份不放辣椒的牛肉面，但是老板说不放辣椒不行。不放辣椒，麻辣牛肉面就没有了特色味道。所以，我每一次过来吃饭，只能够选择不用添加辣椒的凉面。我经常来这里解决午餐和晚餐，知道一碗面条的份量。虽然平日里老板端上来的面条也是份大量足，却完全没有今天这么超巨大的一碗。今天的这一碗面条，足可以顶上平常时候的两碗。老板看到我吃惊的样子，笑了，说：“多吃！吃饱了饭不想家！”我下意识地抬头看着老板充满了友善和怜惜的眼睛，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任何拒绝的话语和举动都是伤害。我垂下眼帘遮住湿润的双眸，慢慢地、小心地吃那一碗面条。我知道，自己吃进去的不仅仅是可以充填肠胃的食物，更是可以温暖心灵的力量。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也会像老板一样做一个善良、温暖的人。

我吃光面条，喝完最后一口汤汁，抬头看见老板在冲着我亲切地笑，说：“快赶地铁回宿舍吧，眼看着这风越来越大啦。”我想向老板说一些感谢的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老板大概不愿意看到我别别扭扭、自己遭罪也让别人遭罪的样子，转身进了后厨不再露面。

我走出面馆，看天，天高；看地，地阔。远远近近霓虹闪烁，一片祥和景象。即使是扑面而来的风，也透着从未感受到的清凉。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青岛，爱上青岛温暖的人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