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风】奶奶的聊天哲学

当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奶奶已八十多岁，一头银发，布满皱纹的脸上常挂着慈祥的微笑，一双小脚还能行走，但不便出门。冬天，她就常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这样，有路过的婆婆们看到她，就会跟她打招呼，甚至进来坐坐，跟她拉拉家常。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几乎每个跟奶奶聊天的人，说着说着，就会诉起苦来，而奶奶总是耐心倾听，频频点头，不时回应“嗯……是的……对，对！……唉，可怜你一片心……”我在旁边有意无意听，发现一个现象：不管聊天对象是谁，只要对方跟奶奶聊天，她都是同样的态度，永远站在对方的立场，随声附和。我是熟悉那些人的，有时我感觉对方明明就不在理，奶奶也频频点头“是呀”“嗯嗯”，然后对方就越说越起劲，她们一聊就是半天，临走时看起来还非常愉快。

年轻气盛的我实在看不惯，等客人走后，就忍不住向奶奶吐槽：“您也真是！不管啥人都赞同她，难道您就没有立场？没有是非观念？这种人，以后说不定更认为自己有理了。”我这样没礼貌的话，奶奶听了，脸上也只是闪过一丝丝不悦，也不跟我解释。下次有人来跟她说话，她仍是照样倾听，不时点头附和对方，让对方说得畅快淋漓，尽兴而归。

当时，我对此事理解为：奶奶孤独，难得有人找她说话解闷儿，她不想得罪别人。

岁月如梭，而我已步入不惑，我的孩子也慢慢长大。育儿路上磕磕碰碰，一路入坑，一路学习，然后继续入坑。与孩子交流，才明白聊天真是一门技术活。孩子天性像雷达一样敏感，一不留神就因为一句话把孩子弄哭了，或者脸色突然晴转阴。

有时带孩子逛商场，孩子看到了喜欢的玩具，情不自禁地说：“妈妈，你看这个芭比娃娃好漂亮啊！”以前我会说：“你已经有好几个芭比娃娃了。”此时，娃脸色立马晴转阴，而我以为娃因为我不给她买玩具而生气了，自己也上火，最后本来愉快的事情弄得不欢而散。其实娃只是看到漂亮的玩具自然的赞叹，还没说要买呢，我一句话就把她抢白了，娃被误会自然不爽。懂得共情后，我会用同样欣喜的语气回应娃：“哇！真的好漂亮也！芭比的五官好精致，眼睛好大，服装也好漂亮！”而神奇的是，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娃也愉快地去逛别的了。

比如娃告诉我这次考试她本以为能考满分，没想到试卷发下来发现只有96分。我情不自禁地说：“96分也很好啦！把错题改正，你就是满分了。”我原以为这样的回应已经很好了，可娃就忽然不说话了。原来，娃只是想表达她的分数比她预期的少，她失望的心情。此时不需要讲大道理，也不需要安慰。我把话叉开了，娃想说的话一时无法继续，情绪受阻。如果我能体会她的心情，并说出来，她就觉得我理解了她。

不说孩子，就是与成年人聊天，也经常遭遇把天聊死的尴尬。人们越学习，掌握的知识越多，表现欲就越强。

前几天群里就有宝妈，因为跟妈妈发生不愉快的事情，用微信找闺蜜诉说。闺蜜一开口就说她心态不好，妈妈就算做得不对，你也不能顶嘴呀，你可以怎样怎样，而不应该生气。这位宝妈就觉得被攻击了，然后聊天话语中各自又脑补了剧情，最后俩闺蜜吵起来。聊了半天，双方心情都糟糕透顶。

这种情况很常见，我能理解那位宝妈，也似乎能理解她的闺蜜。双方都没有错。关键在于，她找人倾诉只是为了释放情绪，希望闺蜜理解她此时的感受，仅此而已。并不希望对方给出道德评判和建议，这样反而堵塞了她的情绪出口，让她难受。

如果对方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那我们就换一个人吧？如果找不到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那我们就像童话中那样，找个树洞来诉说吧！如果是孩子，多次试图倾诉都被我们堵回去，结果就是孩子慢慢不再找我们诉说了，跟我们越来越没话说了。

我想起过世多年的奶奶，忽然觉得她有点像哲人。她老人家虽然没文化，不懂得什么叫共情，也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她就是天然的聊天大师啊！她深知别人来找她聊天并不是来找她评理，也不是说想杀人就真会去杀人，别人只是找她倾诉，顺利地把情绪发泄出来。奶奶不讲大道理，不评判是非，只安心做一个“树洞”，让对方放心地一吐为快。奶奶懂得，即使对方并非善人，就算她讲一通道理，对方大半辈子的为人处世方式也不太可能因她一席话而改变。还是让人舒服为上策。

人们常说，有些人相处起来会很烦，也许是因为对方太自以为是，说话不中听；而跟另一些人在一起却如沐春风，也许正因为对方善于倾听，懂得共情，而不是急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作者简介：王建，微名朵妈，70后二孩妈妈，个体户。喜欢读书，看电影，做手工，爱家，爱孩子，爱学习，愿意与孩子一起不断成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