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言_1

【导读】大家都期盼着能成为第一批被救援的人员，赶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母亲坐在棚子的边上，向着橡皮艇使劲地挥着手，我也随声吆喝着，惟恐橡皮艇上的人听不到。

古有悲秋的诗句更有喜秋的诗句，我想对于庄稼人来说，秋天应该是最让人喜欢的季节，秋代表了收获，更预示着幸福的到来。一年的希望，就在这落叶萧萧的时节变成了现实。梦想成真的喜悦大家都经历过，都能体会那种愉悦的心情吧。

离家了这么多年，每到这个季节，我总会依窗东望，想象着家乡此时一定又是一番丰收的景象。在这种幸福的想念中，一个影子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在我的脑际，让我不由不黯然神伤。

老家在洛阳城东十几公里处，背靠乙河，面临洛河，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我们那个乡俗名就叫夹河滩。儿时，家乡贫穷也落后，每到秋天，连绵的秋雨下上几天，洛河和乙河的水就开始泛滥，眼看着丰收的玉米、高粱被洪水卷走，村民的心里除了难过还是难过。年年涨水年年种，村民是不会因为害怕涨河而放弃种粮的。

“夹河滩，十年就有九年淹……”这个顺口溜一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八二年秋天，是记忆中涨水最大的一次。往年涨水都是把堤外的庄稼淹死，但是对百姓的生命威胁不大。而这次非同一般，连绵的秋雨下了快一个月，洛河乙河水位暴涨，不单把河滩的庄稼淹没掉，水位还与日俱升，眼看着就要和高高的堤面平了，上级政府下达命令，让村干部做好准备，随时带领群众撤离。那几天，全村老少都处在极度的恐慌中，惟恐大堤被洪水冲毁涌进村子，那样全乡的人都要完蛋了。

当时我八岁，面对着那么多惶恐的面孔，心里就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会死掉。其实当时死亡具体的含义我也不清楚，就知道是很害怕人的，就如我家邻居的二大爷一样，穿上怪怪的衣服，闭着眼睛，任由人怎么哭喊都不醒来，最后被装进黑黑的木匣子里，埋进村后的那块田里一样。总之，我缠着母亲，一步也不肯离开，惟恐自己被大水淹死。

人们在焦心的恐惧中期盼着大水能赶快下去，还大家一片宁静的天空。

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村里的壮劳力都被派往大堤上，一是保护大堤，看哪里有小口子赶紧堵一下，再就是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好提早报信，让村民有时间撤离。

那个午后，雷鸣电闪后，倾盆大雨就下起来了。

“这个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已经下成这样子了，还要下，这不是要人命吗？”母亲望着窗外的大雨自言自语着。

母亲的话音没有落，村上的喇叭就响了。

“大堤保不住了，村民们不要慌乱，先往自己家的高地方站着，等着乡政府的橡皮艇来营救。”村里人听到喇叭一响就乱了，大家都跑上了自家提前搭好的高棚子上，等待救援者的到来。这时洪水像发疯的猛兽漫过大堤向村子涌来，很快，村庄就被水淹没了。五毫米、十毫米、十五毫米、二十毫米……水位越来越高，村民们都坐在自家早已搭建好的高棚子里，恐惧地向村口张望着……

远远地，有几辆橡皮艇向村子里驶来，大家都期盼着能成为第一批被救援的人员，赶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母亲坐在棚子的边上，向着橡皮艇使劲地挥着手，我也随声吆喝着，惟恐橡皮艇上的人听不到。

橡皮艇直直向我们这边驶来，我正高兴，却看到橡皮艇从我们的棚子边上驶过去却没有停。母亲和我都看到了前面是村长一家人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棚子上招手着。

“唉，人家是村长家属，肯定先要救人家了。”母亲失望地说道。恐惧感立即冲掉了刚才的喜悦，脚下的水流翻滚着波浪，好象在向我们示威。

“等着吧！”母亲把我搂得又紧了些。正在这时，奇迹出现了，一个自制的木筏出现在我们家的棚架下。母亲和我同时看到了木筏上的人，是哑叔天才。我记事起，哑叔就没有说过话，母亲说她是先天性聋哑人，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为这个，他的母亲把他撩下跟一个外地的木匠跑了，把他留给了他老实木呐的爹，而他爹又短命，四十多就得病死了，死时他才十九岁。就这样，他一人过着孤独的生活。他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字，可他人好，肯出力，种田是一把好手，并且乐于助人，村里人都稀罕他。

“啊，啊……”哑叔用他简单的语言，招呼我们下去。

母亲把我和哥哥都拉住，让我们安全地上到了木筏上，哑叔才撑着木筏向村外走，沿途还救下了不少等待救援的村民，直到小小的木筏再也承受不住为止。

木筏在哑叔身子的摇摆中，慢悠悠地向远处的高地驶去，木筏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终于，我们一木筏的人被哑叔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母亲看哑叔满脸的汗水，累得苍白的脸，慌忙拿出毛巾想要递给他，还没有等母亲伸手，哑叔已经转身撑着木筏向村子中间去了。

我们站在安全的高地上，看哑叔一遍遍向外救人。而政府派来的橡皮艇也往返地往外送人。橡皮艇很小，一次只能载六个人。来往了好几趟，送出的还是村长的家人和亲戚。我不懂什么，可我明显听出了身边这些村民的不满，他们在嘟囔着，骂着……发泄着身边的不满。

“来了，来了，又来了一木筏人……”每次看到哑叔，大家都高兴地欢呼，并且慌忙帮着向岸上拉人。正在这时，载着村长亲戚的橡皮艇也向岸边靠来，眼看着就要到岸边了，水势突然凶猛起来，翻起的大浪一下把橡皮艇给打翻了。上面连同开橡皮艇的共计七个人全部落入水中。灾难来得太突然了，上面的人都惊呆了，只有哑叔在人们还没有缓过神的瞬间就纵身跳入滚滚的大浪中。哑叔在水浪的翻滚中起伏着，搜索着，每拉住一个人就拼命地往岸边拖，岸上的人就帮忙往上拉。就这样，哑叔一个一个地把落水的人救到了岸上，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大家都为哑叔捏了一把汗，期待着……

“找到了，找到了……”我们看到了哑叔已经拉住了胖妞的衣服，胖妞是村长家的儿媳妇，也是最后一名落水者。此时的哑叔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拼命把胖妞推向岸边，大家趁势把胖妞拉上了岸边，又伸手去拉哑叔的时候，哑叔的身子一软向后面倒去，这时一个水浪翻起，哑叔被卷入水中。这时，几个壮劳力赶紧跳上木筏顺着水流的方向去救哑叔，但最终，还是没有救起哑叔。

几天以后，水魔退去，大家才在下游的沙滩上找到了哑叔的遗体。村里人以最隆重的仪式埋葬了哑叔。可在那个年代，谁会注意这个无名的聋哑人呢？对于村长的自私做法大家只能在内心感到愤慨，却没有人敢直接说出来。

直到今天，哑叔也没有被评为什么见义勇为者，更没有因为救人而得到了政府的嘉奖……

村里又长大的孩子已经很少知道哑叔这个人了。

二十几年过去了，家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浪底水库以及各项水利设施的完善再完善，使得家乡再也不是十年就有九年淹的落后面貌，发洪水对于我们那里的人来说已经成了远古的历史。

富裕了，富裕了，改变了，改变了。当机器的轰鸣代替了原始的牧耕；可喜的富裕代替了昔日的贫穷；我们是否应该记住哑叔——一个生活在无声世界的弱者。他用大爱诠释了人性的善良和淳朴，让那些身体完整却心灵残缺的人得到了一次最深刻的灵魂洗礼！

【责任编辑：男人树】